彼得·邓（Peter Deng）或许是科技界最富盛名却又最低调的产品大咖。当大多数产品领袖在社交媒体上分享成功学时，他正忙于在幕后构建那些定义了我们数字生活的基石。从作为Facebook第四位产品经理打造新闻流（News Feed）和独立的Messenger应用，到成为Instagram首位产品负责人，再到执掌Uber的Rider产品并推出年收入近50亿美元的Uber Reserve业务，他的履历贯穿了过去十年最成功的消费级产品。在加入风险投资公司Felicis之前，他的最后一站是OpenAI，担任产品副总裁，领导了ChatGPT企业版、语音、视觉及自定义GPTs等一系列革命性产品的发布。 在此次最新发布的罕见深度访谈中，这位传奇大佬首次系统性地分享了他从零到一、再到百亿级用户规模的实战心法。他不仅揭示了那些深藏在成功产品背后的“反直觉”法则，更以前瞻性的视角，剖析了AI时代初创公司的生存之道与团队构建的终极哲学。这不仅是一份产品开发指南，也是一堂关于系统思维、团队动力学与领导力艺术的大师课。 核心观点摘要关于反直觉的产品价值： “有时你的产品实际上并不重要。我说的产品是指你在屏幕上呈现的像素……在Uber，我学到了这一点，实际上，Uber的价格和预计到达时间才是产品。”关于技术与商业的本质： “如今很多最有价值的科技公司，实际上并没有从任何技术突破开始。它们是建立在某种技术突破之上的……但在很大程度上，它是一家非常有价值的科技公司，但主要是一家运营公司。”关于AI时代的护城河： “模型会在你展示给它的任何数据上变得非常出色……因此，非常注意你可以访问的数据以启动你的飞轮，以及你可以做些什么来保持飞വൻ的运转，这对今天任何一家创业公司来说都将是至关重要的。”关于团队构建的“复仇者联盟”理论： “最成功的团队就像复仇者联盟，他们非常不同，拥有非常不同的超能力。但在一起，作为领导者的你，是帮助裁决任何分歧或任何不同意见的人。但你知道，当每个人都在为一个不同的事物努力和痴迷时，你才能得到最好的结果。”关于招聘的黄金法则： “如果六个月后我还在告诉你该做什么，那就是我雇错了人。它提醒我自己，无论是在招聘还是在寻找人选时，都要保持极高的标准，绝不妥协。”关于高效管理的沟通循环： “说你要做这件事，说你正在做这件事，然后说你已经做了这件事。这在帮助人们方面算是一个小技巧……它会产生很多近乎行为层面的二阶效应。”反直觉的产品法则：价值超越像素 在硅谷，“产品为王”的信条深入人心，无数团队痴迷于打磨界面、优化用户体验的每一个像素。然而，曾在Uber领导Rider产品团队的彼得却提出了一个颠覆性的观点：有时，数字产品本身并非产品的全部。 他坦言，在Uber的经历让他深刻认识到，决定用户体验和商业成功的核心要素，往往在应用界面之外。“虽然说出来让我很痛苦，但实际上，Uber的价格和预计到达时间才是产品，”彼得回忆道。他指出，科技从业者常常将“产品”等同于屏幕上的数字化表现，但用户消费的是一个整体。对于打车服务的用户而言，可预测的低价和精准的等待时间，其重要性远超过应用内某个按钮的修复。这个教训同样适用于B2B领域，一个功能精美的产品如果不能带来切实的商业效益，其价值也将大打折扣。 这种“超越像素”的思考，也体现在他对众多成功科技公司的观察上。他认为，许多价值连城的公司并非始于惊人的技术突破，而是源于对人类根本需求的深刻洞察和日复一日的艰苦执行。“很多这样的公司，比如Facebook，只是付出了艰苦的努力，基本上是从一个人类连接的数据库开始，并在其之上构建有价值的东西。”同样，Uber的成功，是利用了“人人都有GPS设备”和“人们有出行需求”这两个既成事实，通过卓越的运营将各个节点连接起来。而Instagram的崛起，则归功于其创始人对产品工艺和“氛围感”的极致追求，这种品味本身构成了核心竞争力。 面对汹涌而来的AI浪潮，许多初创公司正试图在大型语言模型（LLM）之上构建自己的商业帝国。对此，彼得给出了构建护城河的两大关键策略：构建独特的数据飞轮和深度整合用户工作流。 他强调，模型本身是可塑的，其能力的上限取决于训练数据的质量和独特性。因此，初创公司的核心优势在于能否获取专有数据，并通过产品设计创造一个“数据飞轮”——即产品的使用过程能够持续产生和优化独特的数据，从而反哺模型，使其越来越智能。他以代码辅助工具为例，通过收集用户接受或拒绝代码推荐的数据，初创公司能够训练出比通用模型更懂开发者的专属模型。 “你可以从专有数据开始，但飞轮的真正含义在于，你如何持续维护并生成这些数据？”彼得指出，“数据飞轮和工作流程是如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……因为如果你正在为企业或个人解决一些真正有价值的问题，并且有大量的注意力集中在上面，你就会拥有优势。” 此外，面对拥有巨大分销优势的巨头，初创公司突围的另一利器是极致的产品工艺。他认为，当一个产品的体验足够精良、令人愉悦，甚至能带来“改变生活”的感受时，用户就愿意付出转换成本。他以笔记工具Granola为例，尽管面临Google、Microsoft等巨头的竞争，但其凭借微小而精湛的工艺优势，依然赢得了用户的青睐。“我确实相信，产品工艺达到一定水平，就能让人觉得转换或尝试其他东西是值得的……我们人类就是这么苛求。我们想要最好的。” 彼得的职业生涯横跨了多个产品的“超大规模增长”（Hyperscale）阶段，他亲历了Instagram用户量两年内增长三倍，也见证了Messenger从零到日发47亿条消息的爆发。对于如何驾驭这种从1到100的火箭式增长，他的核心建议是：构建系统，有时你需要慢下来才能走得更快。 他解释说，从0到1的阶段是寻找产品与市场的契合点，而从1到100的阶段，则必须提前思考，构建能够支撑可持续、高速发展的系统。他以Facebook新闻流的经久不衰为例，“我喜欢认为，信息流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，是因为我们非常仔细地思考了人们希望如何互动，以及人们希望如何消费信息，还有整个循环。”同样，在Uber，团队花费大量精力重新架构了混乱的“意大利面条式”代码，为全球化扩展奠定了基础。 为了将这种系统性思维注入团队基因，彼得的秘诀是尽早建立增长团队。他认为，增长团队的价值远不止于驱动用户增长。“当你组建一个增长团队……它只会引发所有正确的问题。然后它开始逐渐转变为正确的行为，即将你一直在构建的、看似有效的东西，转变为一个更严格的系统。”增长团队天生对数据和实验的关注，会倒逼整个组织审视数据埋点的缺失、严谨分析业务现状，从而为规模化扩张做好准备。 在所有成就中，彼得坦言他最自豪的，是所构建的团队。他将成功的团队比作“复仇者联盟”，每个成员都拥有截然不同的“超能力”，而领导者的职责就是将这些能力有机地组合在一起，并裁决由此产生的健康张力。 在具体的招聘实践中，他有一个核心准则，用以筛选那些具备自主性和成长心态的超级明星。“如果六个月后我还在告诉你该做什么，那我就招错了人。”这句话不仅是他对候选人的极高标准，也是对自己的鞭策，更是与新成员建立信任和赋能关系的基石。它隐含着对候选人品味、主动性和成长潜力的深切信任。 为了考察成长型思维，他会问一个经典问题：“想想你们犯过的最大的错误之一，越痛苦越好，告诉我那个错误是什么……以及因此而产生的工作方式的改变。”他认为，候选人能否真诚地反思、展现脆弱性，并从中提炼出改变未来行为的原则，是判断其是否具备成长潜力的关键。 对于日常管理，彼得推崇一种简单而强大的沟通循环，他称之为说你要做的事，说你正在做的事，说你做完了事。这个看似简单的三步法，借鉴了“重复不会破坏祈祷”的理念，确保了团队在快节奏工作中始终保持目标校准。第一步，在行动前明确意图，与上级校准方向；第二步，在执行中持续沟通，为调整提供契机；第三步，在完成后闭环，确保成果被看见。 他认为，这种清晰的沟通方式尤其能帮助那些内向、不善自我宣传的优秀人才在组织中脱颖而出。同时，他也极力倡导管理者要善于发现员工的独特优势，并为他们创造发挥空间，而不是强迫其适应固定的模式。他在OpenAI为同事Joanne Jiang量身打造了全新的“模型设计师”（Model Designer）角色，正是这一理念的最佳实践。 回顾自己的职业生涯，从谷歌到Facebook，再到OpenAI，彼得的每一次选择都遵循着一个核心原则：优化学习。他始终选择去那个能学到最多东西的地方，这种对成长的渴望，最终塑造了他非凡的职业轨迹。 正如他引用的那句中文谚语所说：“如果你移动一棵树，它会死。但如果你移动一个人，他会茁壮成长。”在这个技术浪潮迭起、充满不确定性的时代，彼得的经历和智慧给予我们的最终启示是：最持久的竞争力，或许并非来自对某一特定技能的掌握，而是源于一种不断学习、拥抱变化、并从中获得成长的根本能力。
